失去赛道的中年人
可是当我到达西郊线的起点时(西郊线是去香山的最后一段地上地铁),我的轻松的心情立马又沉下来了:地铁站居然挤满了人,想必大部分都是来看红叶的。我没想到在工作日都有这么多人来看红叶,只能默默地随着人流进站上车,又默默地找了一个角落站定。双肩包里的相机压得我不太舒服,于是我干脆把包放到了地上。松了一口气后,我举起手机录了一小段窗外的视频。这时不远处有人发出了一声抱怨,抱怨声似乎比景色更吸引我,于是我又收起了手机,只是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把视线绕开站在我面前的人的侧脸,静静地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。上车没多久,车厢内就彻底安静下来了,人们像石雕一样或站着或坐着。阳光透过车窗照在石雕上,电线杆和树木的影子不断地从石雕身上掠过;车上的喇叭不断地播报着到站信息,但石雕们几乎不为所动。
经过漫长的等待,香山终于到了,我继续默默地随着人流下车、出站。出站后人流终于散开,可又在香山公园入口前的广场上重新汇聚在一起。从广场的入口远远望去,远处的香山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中,而山前则是一片有人群汇聚而成的湖泊。不过好在湖的规模虽大,但人的密度不如地铁。我穿过广场上人群,来到检票口前。这里已经挤满了队伍,而每条队伍又塞满了人。就在我快到门口的时候,前面有人发生了争执,不过幸好我旁边适时地新开了一条队伍,我赶紧加入新的队伍快速进入了香山公园。
可能是之前压抑得太久了,我一进香山就一个劲地往上爬,并很快就累了。在路过一个休息处的时候,我找了张桌子坐下。休息处是一个被树林环绕着的院子,摆着十来个大桌子。这些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,和坐车和排队时的安静不同,这里的人们都打开了话匣子,欢声笑语连成一片。只有我这一桌没有声音。我没有沉浸在欢声笑语中,而是在内心升起了一丝厌倦。我仔细观察这一丝厌倦,发现在这一丝厌倦的眼里,香山似乎正被一条巨兽所缠绕。这条巨兽只喜欢盘踞在坚硬且修缮良好的正式山路上,而它的悲喜却都源自这唯一的喜好。在这一丝厌倦的驱动下,我想赶紧脱离这条巨兽。
休息了一会我就离开了,但是人声却一直跟随着我。我这才发现,整条正式山路上都萦绕着人声,只是之前我没有注意到。于是没走多久,我就在一个岔路口进入了一条野道。
野道上没有水泥地砖,只有泥土和山石。我往深处看去,目之所及一个人也没有。随着我的逐渐深入人声越来越远,一种换若隔世的感觉从我心中逐渐升起。 最终人声完全消失,只剩下森林独有的静谧。没有人声的刺激,那一丝厌倦也渐渐消失了。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,洒落在树干上的纹路上,灌木的小红果上,小草的叶片上 ... ... 一个充满无限细节的世界以整体而具象的方式展现在我眼前。整个世界变得清晰无比。言语已经无法描述我此时的状态,我只感觉我也是这拥有无限细节的世界的一部分,同时我也包含了无限的细节。
我平静地往前走着,内心充满了愉悦。野道逐渐由平地变成缓坡,缓坡又变成由一层层山石构成的陡坡。一层层的山石早已被人们踩成一阶阶形状高度各异的台阶,而台阶和台阶之间还有各种障碍。我稍作停留就毫不犹豫地快速爬上这些台阶。与正常的台阶不同,这些自然踩踏出来的阶梯脚感各异充满细节。凭借着还不错的体力,我很快就到达了陡坡的顶端。这里依然一个人都没有,四周只有老树和野花。我回头看去,不远处有一棵高出其它树不少的松树。只见它把整个树冠都尽情地舒展在蓝天中,似乎要把远处的整个北京市区都纳入它枝叶覆盖之下。从我的视角看过去,它活像一棵小迎客松。
接下来的野道又变得平缓了,我走了没多久就回到了正式道路,重新汇入了人群。我踩着坚硬的水泥台阶上,一种坚硬的触感从脚上传来,只不过这坚硬的触感不再抽象,而是也和野道一样包含了无限的细节。树影晃动着,交错地洒在周围人的身上。人们沐浴着柔和的光芒,像立体彩绘般一个个从背景中浮现出来。我心中的那一丝厌倦早已消失不见,它眼中的巨兽的也被一个个散发着各自独有光辉的个体所取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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